堡垒内的广播系统播放了一首爱酒子以前录的清唱。
播放时间是在她准备实验室设备工作的时候，由于事先没有打过招呼，方所将自己从我逃走的堡垒中加载过来，似乎是想给爱酒子一些安慰。
似乎是这样的想法，爱酒子羞红了脸，低着头，将图纸仔细地收好，并用绑头发的红绳扎紧图纸口。
我耷拉着脑袋，枪也终于被收走了，我又回到了无依无靠的状态。深井实验室四周是长长的栏杆，生了锈，料想到实验室下的液面高度曾经没过我所站立的位置，我就开始发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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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究，是逃不过的，我的身体既然想喝下那过期的饮料，就说明我的内心似乎早有这一类的想法。甚至，我一想起我的父母，我的房间，我放置在某处的笔记本电脑，头就开始空虚，记忆已经无数次证明了，那些东西不复存在。说不准，我早就在心里有过“忘记这一切吧，改变自己的代价，代价就是遗望很多东西吧”这样的想法。
大概是幻肢痛的原理吧，大脑皮层在高速生长之后的症状，很是麻木，却又不得不喜欢上这麻木，我感到，我又感到了.......又感觉不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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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验室的上方，正中央，我很想看一下到底是什么结构，光线从哪里引进来，又从哪里出去。但使劲地睁大眼睛，仔细查阅了每一个细节，我依旧搞不清楚堡垒的构造原理。光似乎从最大的天庭中央引来，但不像人造光，没有热量的感觉，而且时暗时亮，地下数十米，阳光也只有人造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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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久了旧日堡垒中的人造太阳，我可以分清楚那是什么光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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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依旧在疑惑。
我连我自己是什么性格都有疑惑。
但只有爱酒子可以给我满意的答案。
但她似乎不愿意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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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说什么？一个人鬼鬼祟祟的，真让人......放心不下。”
“只是想知道要去接引的人。”
“跟你一样的病人。喝下过期的黑饮之后，昏睡过去了，住的地方比较偏僻，我们放弃她了。”
“偏僻的地方？”
“似乎是神社的位置，而且反应也没有想象中的强烈，电话都没有接到。”
“是女孩子？”
“恩，印象中还挺可爱的，是个在神社工作的学生，瞳孔似乎跟你一样，有些变化。我上次见到她是在方所实验室里，她作为游客来参观，我是当时的导游。”
“原来......如此，但我...我想见她！我希望可以看到更多，我跟你一起，我已经休息过了！”
“也是呢，这些年都在病房里，你恐怕还不知道城市里都是什么光景吧。那架鱼鹰不能使用了，给，方所私下运行的联络装置，有七个频道，信号范围覆盖所有人类的活动区域。待会儿有人来接应，我们走水路到达。”
“类似......手机？”
“很老土的手机，嘻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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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，白大褂在我眼前晃动，她又回到实验室里去了。
我的后颈发酸，女孩紧实的小腿被工作服包裹，仿佛失去了被蛋白质包裹的肌肤，被铁皮装点着。
女孩太过理想了。
我喊着。
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疏离我们，这样，真的好么？
我停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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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它早就这么对我了，并把我变得强大，直到今天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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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头也不回，手在口袋里捣鼓，抽出一支烟。
她的身影在烟雾中变得虚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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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，我在堡垒的外部，看到明月当空，天空清澈，没有任何光污染。
啊，我情不自禁地，对着天空中闪烁的繁星叹息。因为堡垒所处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，类似于高纬度的地区，天空会呈现出透镜的感觉，弯曲，有弧度，像爱酒子的腰。
对于这样一位带我走出病房的女孩，我没有理由不喜欢，或者，我喜欢她这种情感，还处于我可控的范围内。
况且，我的身体......也不太会做出那种事情吧？毕竟这么多年了，对于看护员的身份我已经有了很大的偏见，无法轻易的保持客观......
这样的，心情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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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我和爱酒子，还有一名小女孩，大概，也就刚上初中的年纪，据说，如果按照原先的治疗方案，小女孩会提前死去，但我的出现，以及爱酒子的到来，改变了她的命运。
小女孩来自富裕人家，一身洛丽塔的装扮，非常标准的银灰色长发，及腰身，她喜欢对我笑嘻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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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爸，爸爸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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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给了她一个名字，原先的编号是一号，现在的编号是爱丽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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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恩？为什么叫我爸爸？”
“呐，妈妈说了这样叫的。”
“爱酒子小姐，这样不太好吧，我们毕竟不是他的最初监护人......”
“怎么，你还想回去？别误会，我说的是你的家乡，到达堡垒之前的居所。”
“说实话，我已经忘记了。我也不知道父母在哪里，生活得怎样，我甚至对他们丧失了基本概念.......大概，像是知道发音，却不知道含义的感觉。”
“她也一样，许多小说家的过人之处不是思想深邃，而是庸众爱戴的结果。这一点，还请你铭记在心，殉道者先生。”
“喂，你什么意思，你在抱怨这种现实么...我才不会...”
“你的身体正在将你遗忘，殉道者先生，别再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了。我体会过那种感觉，但我以为，当我放弃了被延长的寿命之后，神会对我罪过置之不理，但答案很明显.......”
“你什么都知道呢，爱酒子，我很好奇，你为什么没有忘记你的名字？用小说家的例子来说，如果没有庸众的爱戴，那么，作家本人就不是作家么？”
“你喜欢我说【不是】，但我否认这一点。我是书写了这个新世界的一员，但人类并不理解，他们觉得我应该让抗体的问题得到解决，要是我有一点懈怠，那么我就是全人类的敌人，我变成了战争本身。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，我是神明。而你......什么都不是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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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感到松果体一阵跳痛，一下撞开小爱丽丝，一把抓住爱酒子的脖颈，我的力量竟然让她面色苍白。
那一刻，是有些害怕了，我愣了一会儿，原先的怒气变得模糊起来。
我把她按在栏杆上，铁皮蹜蹜地脱落，白大褂下，她很瘦弱。
她的头发变得凌乱，门牙显露，猛地一下，咬中我的手臂，紧接着，一巴掌砸在我脸上，我竟没有力气站稳，一下子坐在地上。
她用双手捂着脖子，不断咳嗽，小爱丽丝站在不远处，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，我没有去看。
我的屁股好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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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创造了你们.....我给你们名字.......我犯了错.......”
“狂妄的家伙.....还居然自称为神明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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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气得大吼，脑袋忽然变得晕乎乎的，我不太明白，我也忽然不明白，我为什么会这样。
总觉得.......爱酒子对我来说，开始变得重要起来，我需要依靠她，至少，这段时间内，我必须这么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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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别说了........妈妈她...被好多人这么叫过，她......已经，习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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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爱丽丝的身份很奇怪，我只是把她当做朋友看待。
看，她也不过是站在不远处，畏畏缩缩的，有点滑稽。
她说的那句话我感到莫名其妙。
我不太想跟别人扯上关系，他们都将我看做特殊的人，我的血很特殊，我的体质很特殊，我很特殊。
总之，很特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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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，直升机来到堡垒上空，我跟在小爱丽丝后边，爱酒子则在最前方，手里提着工具箱。
她在步行的时候手里的工具箱在双手间交换方向，时不时的，停下，气喘吁吁。
却，我才不帮你提呢，自私又无情的家伙。
距离停机坪还有一段距离，升降机的黄色警示灯绕着圈圈，我们三人谁也没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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昏黄的油灯光布满了整座咖啡馆。
两名女孩无所事事，其中一位耷拉着脑袋，靠在窗沿，用望远镜查看远处的情况。
她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，不像是客人，也不像是奇怪的故事。
实际上，这就是她们每天的日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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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办呢到时候，客人这么多，难道一桌一桌的排查么。”
“只有这样了，爱酒子大人可是神明一样的存在，她带着可有“嘼”古体字样的女士手表，到时候会将手腕翻上，作为暗号的。”
“她喜欢喝什么？”
“大概......苹果汁吧。我也不太清楚，她总是来得快，去得快，不过黑饮这种东西，据说还是她开发的。”
“最近还有传闻说，她已经放弃了自己原先延长的寿命来作为谢罪的手段，是真的么？”
“所拓，你忘了爱酒子大人的年龄？”
“这样在别人背后讨论的话，不太好吧，况且她现在看起来也挺......漂亮的说。”
“她已经将近四十岁的人了，在血液还原反应的事故后整个人又回到了20岁的年龄.......还不是延长了么，还能有自己的孩子也说不定呢嘿嘿。”
“玩酒，你自己不积点口德呀，爱酒子大人可是不会带你走的。”
“但这是事实，没错吧。去，将猎枪拿来，血鹦鹉在树干上蹲着呢。”
“狙击？扫射？”
“我只擅长狙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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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名女孩跟随着咖啡馆的侍者，来到地下室。
侍者打开灯，漆黑的大门上用油漆潦草地画出上帝之眼的徽章，徽章的中央，被单控击穿的小洞里，传出白光。
所拓望着玩酒的下巴，又开始抱怨自己的身高。玩酒也不在乎，开了门，地面下方是近乎透明的玻璃地面，玩酒修长的双腿隐入长裙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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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哟，你整理过了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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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下室内，密密麻麻的铁架一字排开，血液样本在一排排精致的小瓶子里打着转，时而，发出哔哔声。
日光灯管勾勒出地下室的角落，那里放着一排猎枪，使用的是标准的猎枪弹药。此外，墙上的壁龛内还摆放着一些钨合金猎枪子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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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~又要使用了么，血鹦鹉到底有多少啊，况且，玩酒啊，你自己也是殉道者体质的一种吧，到时候......可要当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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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酒理了理刘海，眼神坚定。
从货架上拿下一盒子弹，慢慢推入几颗到载弹口内，弹壳撞击枪膛的声音在地下室回响。手，停下。所拓看着玩酒闭上眼睛，有些担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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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呐，是不是上次...的事情，你还.......不太适应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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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酒听着，抿了抿嘴唇，果断地上膛，退后，举起猎枪，朝着远处的枪靶猛烈连续射击。打完，排空，打完，排空，一次次的，弹药碎屑飘落在她的丝袜上，又被抖落在地。
所拓自然是被吓到，退后，靠在货架边上，心里嘟囔着，这名暴力的神社少女居然散发出武士一般的雄浑之息，看来自己还是远离她一些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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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~心情舒畅多了呢，走吧所拓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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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笑容里透露着寒意，麻利地装填起来。一共四把猎枪，装进盒子里，整齐地递到所拓手里，沉甸甸的，大概是全部装载了标准猎枪弹的缘故。
转眼间，玩酒这孩子本身，就成了凶恶的杀器。
所拓心想，这些伺机而动的血鹦鹉可要遭受灭顶之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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